不说再见

梦微之

白居易视角


元兄,我又梦到你了。

自你离世,已经八年,这八年来,物是人非,我生了场重病,辗转反侧,彻夜难眠,而今夜,托你的福,我做了个好梦。

你还记得我们相遇那年吗,那年你正值弱冠,年少有为,我已而立,命运巧夺天工,我们奇迹般的同年同拜校书郎,当年意气风发,我们的一切都如此相似,初遇便一见如故,不是老友胜似老友。当时的我们,尚未踏上仕途,只是在翰林院编书,对官场黑暗腐败,当朝者昏聩无能,宦官横行朝野只是旁观,陪伴我们最多的,是长安紫陌、高堤垂柳、翰墨花林,那欢乐平稳的几年,我们形影不离,流连于花前月下,共赴巫山云雨,吟诗作对,把酒言欢,好不快活。

后来我们进入官场,参廷务政,见证朝廷的奢靡繁华背后的腐败不堪,你我一腔热血,立志把山河换新颜,可最后还是被现实压得抬不起头,仕官之路坎坷,执拗和耿直被磨的没了棱角,后来调回长安城当拾遗,曾骑马驰骋青天下之时,你来信写“春草绿茸云色白,想君骑马好仪容”,长安城繁华万千,尽显喧嚣与浮华,但你不在,我还是觉得空荡荡。贬官和家事变故让我们聚少离多,你的身影夜夜入我梦,很多个清晨起来顿觉好不惆怅,只恨身各两地,远隔千山万水,只能梦中相见。

但这些年,无论我们各自在哪里,你写“梦君同绕曲江头,也向慈恩院里游。”,我便对“忽忆故人天际去,记程今日到梁州。”无论天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;无论是颠沛流离还是亲人离散,无论是惆怅失意还是饮酒欢歌,吟诗唱和从未断绝,我每当忆起你,提笔写诗寄予远方,你总会收到,给我答复,数十年如一日。

往事忆起还如同昨日,你的手稿信,我张张都留着,码在案旁,油墨都还新。但梦醒才骤然发觉,你已离去八年,逐字逐句的思念和你一起葬在千里之外的武昌。

你的身影无数次入梦,我次次伏案想写你,无从下笔。写好的信笺,满怀的思念,八年的欢愉和苦难,我又该寄往何方。

微之,你的尸骨埋在九泉之下,在你所深爱着的,痛恨着的,期颐着的这个混沌人间,你会给后人留下流传千古的诗篇,留下惊世骇俗的文化变革,留下高挂青史的不朽姓名……却只给爱着你的人,留下泥土侵蚀的一捧灰骨,留下滔滔不绝的思念与悲伤。

微之,你和我爱的人都撒手人寰,留我独白头。

我至今还忘不了你写的那首《寄乐天》,你说“直到他生亦相觅,不能空记树中环。”而你,却再也看不到我在香山寺的虔诚的叩拜上苍,乞求它对古稀的我施舍一点怜悯,实现我的愿望;看不到我写下的那句:“乘此功德,安知他劫不与微之结后缘于兹土乎?因此行愿,安知他生不与微之复同游于兹寺乎?”

惟愿他生,再续前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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